历史与文化

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类型及纹样题材

苏 淼1,3, 王淑娟2, 鲁佳亮1,3, 徐 铮2, 丁圆圆4

(1.浙江理工大学 材料与纺织学院、丝绸学院,杭州 310018;2.中国丝绸博物馆,杭州 310002;3.东华大学 服装·艺术设计学院,上海 200051;4.达利丝绸(浙江)有限公司,浙江 新昌 312500)

摘要:基于近年来明清暗花丝织物实物的研究成果,通过文物调查、织物分析、纹样复原等手段,对明清暗花丝织物的品种类型与纹样题材进行了系统梳理和总结。明清暗花丝织物的主要类型有平纹地的暗花织物、斜纹地的暗花绫、缎纹地的暗花缎,以及绞经类的暗花纱罗等。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主题围绕吉祥寓意展开,题材从植物到动物、从具象到抽象,精彩纷呈。明清暗花丝织物实物的品种类型及纹样艺术反映出明清时期丝绸技艺的时代特征。

关键词:丝绸艺术;暗花丝织物;组织结构;纹样题材;明清

古代暗花丝织物是单层丝织物的一种。单层丝织物有平素单层丝织物和提花单层丝织物,而古代暗花丝织物是指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暗花丝织物在中国织造的历史久远,是中国古代丝织品的重要种类。发展到明清时期,可谓种类丰富、艺术瑰丽。从传世文物及近年明清两代墓葬出土的丝绸实物来看,明清时期的暗花丝织物,根据地部组织结构的不同,有平纹地、斜纹地、缎纹地暗花织物,以及绞经类、起绒类暗花织物几大类型。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主题丰富,多赋有吉祥寓意。在对近年出土和部分传世明清暗花丝织物的大量实物分析的基础上,本文从织物品种类型和纹样题材两方面入手,对近年研究的出土和传世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特征进行总结,但对实物占比不多的绒织物不在本文论述范围。

1 明清暗花丝织物的主要类型

明清时期的暗花丝织物,根据其地部组织的不同,可以分为平纹地的暗花丝织物、斜纹地的暗花绫、缎纹地的暗花缎、绞经类暗花纱罗及起绒类暗花丝织物。从近年出土的明清丝绸实物来看,以前四种为多。

1.1 平纹地暗花丝织物

古代平纹地暗花丝织物是指以平纹组织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平纹地暗花丝织物出现较早,《说文》中有“绮,文缯也”,这里的“文缯”就是指有花纹的平纹地织物,在汉代被称为“绮”。平纹地的暗花丝织物在明清两代十分多见。

从笔者近年研究的明清两代墓葬出土的丝绸实物及传世文物来看,平纹地暗花丝织物的组织结构有平纹地上经浮长显花的,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军旗上所用的中国明清时期的散点花卉纹绮;有平纹地上隔经浮长起花的,如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朵花纹绮单裙所用面料;有以平纹为地、3/1经斜纹起花的,如安徽全椒清墓所出缠枝花纹绮袍的面料及同墓所出的几何花卉纹绮枕的面料。这种以平纹为地、3/1斜纹显花的织物,与早期的汉式绮组织相同。此外,清代也出现了八枚缎纹在平纹地上显花的织物,它是目前所知古代缎纹中能与平纹配合互为花地的一种缎纹组织[1]

1.2 斜纹地暗花丝织物

古代斜纹地暗花丝织物是指以斜纹组织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缭绫》中写道:“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这里的“缭绫”指的就是一种经纬同色的斜纹地单层暗花织物。在古代的斜纹地织物中,花部组织使用的主要是斜纹,平纹作花极少,缎纹作花至唐后期增多,此外还有浮长显花的。

暗花的斜纹组织丝织物可称为暗花绸或暗花绫。有经纬同单位异方向组织、经纬同方向异单位组织及经纬异单位异方向组织三类[2]。就近年出土的明清时期斜纹地斜纹显花的暗花丝织物中,多为异单位同方向组织的暗花丝织物,即组织枚数不同但斜向相同的经、纬斜纹互为花、地的织物[3]。如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曲水地团凤织金双鹤胸背大袖衫[4]所用袍料和同墓所出的四季蜂蝶绸对襟上衣残片等多片面料,均为2/1 S斜纹地上以1/5 S斜纹起花。同单位同方向组织的绫在清代出现了4/1和1/4同向斜纹互为花地的实例,如故宫博物馆所藏的三多敦兰纹绫[1]等。

斜纹地上缎纹起花的丝织物可以称为缎花绫。最早的缎花绫出现在元代的新疆盐湖古墓,地部为2/1 S斜纹,花部为1/5的纬面6枚变则缎纹。明代,这种组织显然也有很好的传承,近年出土的几个明代墓葬中都有出土斜纹地上缎纹起花的织物。有的出土织物上的某部分使用了该种组织结构,如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所出的福寿巾[5],其上下两端各织有两道黑色装饰纹带,是三枚斜纹地上以纬面六枚变则缎纹起花,织出回纹和八宝纹。

此外,还有在斜纹地上以浮长显花的浮花绫,浮长与斜纹地的配合最初出现在唐代。浮花绫有经纬同色的,也有经纬异色的。江苏泰州徐蕃夫妇墓出土的明代奔马纹花绫巾的中段部分,就是在斜纹地上以纬浮长提出了菱格“卐”字纹。

1.3 缎纹地暗花丝织物

古代缎纹地暗花丝织物是指以缎纹组织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明清时期的缎纹地暗花丝织物皆为以正反缎纹组织互为花地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暗花缎。暗花缎首先出现于宋元之际,所见最早的暗花缎实物是江苏无锡钱裕墓出土的五枚暗花缎。以经面缎作地、纬面缎作花的暗花丝织物可称为暗花缎,而以纬面缎作地、经面缎作花的暗花丝织物称为亮花缎。

近年所见的传世与出土的明代暗花缎织物皆为正反五枚缎组织,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军旗用牡丹莲花纹暗花缎、俄国历史博物馆藏花卉杂宝纹暗花缎、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四合如意云纹缎袍所用的袍料、江苏无锡七房桥钱樟夫妇墓出土的四季花鸟纹织金妆花缎襕裙所用的四季花鸟纹暗花缎等大量实物,这也是明代暗花缎的组织特点。

以缎组织为地的单层提花缎织物,除了经纬同色的暗花缎织物外,还有一部分经纬异色的缎织物,形成花地异色的设计效果。当经纬色彩对比较为强烈时可称为闪缎,这在明清时期极为流行[6],北京艺术博物馆藏明代经书裱封用丝绸中就有大量例证。明代的缎织物组织基本为五枚缎纹,而清代开始流行正反八枚缎组织的闪缎,如故宫博物院所藏清代折枝牡丹纹闪缎等。

1.4 绞经类暗花丝织物

古代绞经类暗花丝织物是指以绞经组织和平纹或其他普通组织互为花地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因其绞经组织的不同,可分为暗花纱和暗花罗。实物所见的明清绞经暗花丝织物大部分为暗花纱,只有少量为暗花罗。

暗花纱可分两类:亮地纱与实地纱。在绞纱地上以平纹组织显花,称之为亮地纱,因为绞纱地透空大,显得亮,如浙江缙云飞凤山明墓出土的四合如意云纹亮地纱女裙和缠枝花卉纹亮地纱女衫的面料、孔府传世的蓝色暗花纱单袍所用博古纹暗花纱和墨绿地妆花纱蟒衣领缘部分的莲花杂宝纹纱等面料。实地纱是用平纹作地,以绞纱组织起花,如浙江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云纹实地纱残片、孔府旧藏的明代晚期的深蓝色缠枝牡丹暗花纱袍内衬所用的勾连云纹纱及湖色蟒八宝暗花纱褶的主体面料等,都是在1/1平纹地上以二经绞起花。

暗花罗有江苏泰州刘湘夫妇墓出土的一件明代花罗袄,该袄的面料地部为四经绞罗组织的四合如意云纹暗花罗。还有江苏泰州徐蕃夫妇墓出土的明代织麒麟团领袍,其后领处内衬为四合云纹杂宝暗花罗。

2 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题材

明清暗花丝织物所涉及的纹样题材包罗万象,有植物纹样、动物纹样、自然景观纹样、几何纹样及其他人文纹样等几大类,多赋有祥瑞之意。平纹地暗花织物因为品种工艺的限制,一般为几何形态构成的散点花纹。而斜纹地、缎纹地和绞纱类的暗花织物的纹样主题较为丰富,各种题材均有使用。只是在构图上,绞纱类暗花织物一般作清地,布局较其他品类疏朗。

2.1 植物纹样

2.1.1 花卉类

花卉类纹样是明清暗花丝织物纹样的主要题材。既有自然界存在的花卉,也有人们虚构出来的花卉。这些花卉纹样既单独作为主题纹样,也相互组合共同构成装饰母题,同时花卉纹样还作为其他纹样的辅纹出现。

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使用某一种花卉作为主题纹样出现的,主要有莲花、牡丹、宝相花、菊花和梅花。莲花取义纯洁、高雅;牡丹取义富贵、圆满;宝相取义美满、华贵;菊花取义高洁、长寿;梅花取义坚强、高雅。这些花卉纹样以单独的缠枝花卉、或缠枝花卉与杂宝、或以同种花卉不同造型的折枝花散点排列等方式出现。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缠枝莲纹花缎棉被的面料,纹样复原如图1所示。该纹样以缠枝藤蔓形成波线式四方连续骨架,每列波线形藤蔓上长出大小造型一致的莲花,莲花花头侧视、呈正圆形,叶片火焰状,此为典型的明式缠枝风格。这种缠枝风格一直影响到清初的花卉构图设计。折枝花则从宋代受写生花鸟之风大盛影响开始兴盛,一直流行至明清两代。

图1 缠枝莲花纹缎纹样复原
Fig.1 Restoration of entangled lotus pattern satin

明清暗花丝织物中以多种花卉组合构成主纹的也较多见,一般由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卉组合而成,主要有四季花卉的组合、四季花卉与蜂蝶的组合、四季花卉植物与杂宝纹样的组合等。两种或多种花卉组合的纹样有采用折枝散点和缠枝式排列的构图。北京艺术博物馆藏经书裱封用绿地折枝花卉暗花绫,图案由折枝莲和折枝梅构成,两种折枝花作散点排列,纹样复原如图2所示。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四季花蜂缎大袖衫的丝织面料,纹样为菊花、牡丹、茶花、梅花、灵芝、莲花四季花卉植物,即为“一年景”。该幅纹样花卉与植物缠枝排列,枝条卷曲,花间蜜蜂飞舞,一派繁荣景象,纹样复原如图3所示。明代万历皇帝定陵所出的一件黄折枝四季花卉纹绸匹料的纹样则是由芙蓉、牵牛、梅花、菊花作为四季花卉,每行排列一种折枝花卉,均匀散点排列,纹样复原如图4所示。

图2 绿地折枝花卉暗花绫纹样复原
Fig.2 Restoration of shadow repp with pattern of branches and flowers on green land

图3 四季花蜂缎纹样复原
Fig.3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perpetual flowers and bees

图4 黄折枝四季花卉纹绸纹样复原
Fig.4 Restoration of silk with pattern of yellow branches and perpetual flowers

2.1.2 果实类

在明清暗花丝织物的植物纹样中,与花卉类题材相比,果实类纹样的暗花丝织物略少一些。果实类纹样描绘的对象主要有桃子、石榴、葡萄、佛手等。桃子寓意吉祥长寿;石榴多呈开口露子状,寓意儿孙满堂;葡萄果实寓意多子多福,藤蔓缠绕寓意千秋万代;佛手寓意福寿吉祥。这其中桃子和石榴纹的组合出现最多,有多子长寿之意。有桃子与石榴作为主要纹样,穿插小花的组合;有桃子与石榴作为主要纹样,穿插杂宝的组合;也有桃子、石榴与某几种花卉作为主要纹样。佛手纹主要作为花卉纹样的辅助纹样使用,以折枝造型,常与石榴折枝同时出现,有多子多福之意;也有作为多种果实之一组合成主纹样。收藏于瑞典军事博物馆的一面俄国军旗,由来自中国明清时期的丝绸面料制作,其上一块面料即为果实杂宝纹,纹样复原见图5。该纹样主花为两种水果折枝,一行对桃,一行对石榴,间饰双犀角、火珠、银锭和珊瑚等杂宝纹样。另外一面同时期俄国军旗上的中国暗花缎纹样为花卉与果实共同构成主要纹样,牡丹、对桃、莲花、对石榴四种折枝均匀散点分布,点缀杂宝纹样,纹样复原见图6。

2.1.3 其他植物

除了花卉与果实,其他植物如灵芝、松树、竹子等也是常见的主题纹样。它们常常与其他花卉与果实纹样搭配出现在画面中,如松、竹、梅的岁寒三友组合,灵芝、竹、梅的组合,牡丹、菊花、松、竹、梅的组合,灵芝、竹、菊花的配合等。在近年所见的明清暗花丝织物中,松树通常仅以三、四个球形松针一组的形态出现,不描绘枝干。竹子也不描绘枝干,仅凸出竹叶的造型,以三、四片竹叶组合点缀在花茎上。图7所示为嘉兴市博物馆藏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麒麟绣补松竹梅绸大袖衫的面料纹样,此松竹梅杂宝纹以梅花、松针和竹叶构成一个折枝组合,组合折枝纹样错位式散点排列,间饰杂宝。岁寒三友题材在元明甚为流行,人们以此纹样比喻高洁、坚贞不屈的情操。

2.2 动物纹样

明清暗花丝织物纹样所涉及的动物纹样种类丰富,有古代传说中的神兽,如龙、凤、螭虎等,也有自然界存在的动物和昆虫,如仙鹤、松鼠、蝴蝶、蜜蜂等。

2.2.1 神兽纹样

神兽纹样主要有龙、凤和螭纹。龙作为人们幻想出来的动物,发展到明代已经定型。在明清暗花丝织物的图案中,龙的形态有团龙、升降龙和樗蒲窠龙等,并常伴随云纹同时出现。中国丝绸博物馆藏清代明黄地团龙绸,团龙纹样为双龙戏珠,双龙呈喜相逢式,大团龙图案二二散点错排,纹样复原如图8所示。暗花丝织物上的凤纹则主要以团凤和飞凤的姿态出现。飞凤常与花卉纹组合出现,如凤穿牡丹、凤穿莲花或菊花等,寓意吉祥富贵。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一件明代经书裱封用暗花缎的纹样为凤穿四季花卉纹。凤凰在牡丹、茶花、莲花、菊花四种花卉构成的缠枝中飞舞,象征四时吉祥,纹样复原如图9所示。也有团凤、团龙与花卉或飞龙、飞凤与云纹安排在统一构图中,如图10所示的明代龙凤云纹经皮子,纹样为二二错排的飞龙翔凤,穿插云纹,形成四方连续纹样。

图5 果实杂宝纹缎纹样复原
Fig.5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fruits and treasures

图6 花卉果实折枝纹缎纹样复原
Fig.6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flowers, fruits, and branches

图7 松竹梅杂宝纹绸纹样复原
Fig.7 Restoration of silk with pattern of pines, bamboos, plums, and treasures

图8 团龙纹绸纹样复原
Fig.8 Restoration of silk with pattern of winding dragon

图9 凤穿花卉纹缎纹样复原
Fig.9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phoenixes in flowers

图10 龙凤云纹复原
Fig.10 Restoration of silk with dragon-phoenix-cloud pattern

在近年出土的明清暗花丝织物中,螭纹常与勾连“卐”字纹、菱格纹、曲水等几何纹组成图案。螭的造型多呈盘曲蜿蜒或匍匐状。有单个螭纹使用的,也有喜相逢式的双螭纹。其中有的螭纹比较图案化,螭面如虎,身体呈蜷曲状[7]。还有不少纹样是以万字曲水或“卐”字菱格为地纹,以锦地开光的形式将双螭纹或单螭纹装饰于菱花形开光内。中国丝绸博物馆藏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菱格双螭纹绸残片的面料,该菱格双螭纹以回字纹构成菱形骨架,菱格内填双螭纹,双螭头尾相接呈喜相逢状,纹样复原见图11。

2.2.2 自然动物纹样

近年出土的明清暗花丝织物上的自然动物题材多为禽鸟纹样,常见禽鸟纹样主要为仙鹤和飞鸟。《淮南子·说林训》云“鹤寿千岁,以极其游”,有象征长寿之意。仙鹤纹主要为飞鹤造型,其中云鹤纹的组合最为常见。中国丝绸博物馆藏獬豸绣补云鹤团寿纹绸大袖袍的正身面料为云鹤团寿纹绸,其纹样复原见图12。该云鹤团寿纹以双重线条勾勒的流云纹作地纹,团寿纹开光,仙鹤纹为饰。一行仙鹤曲颈向上飞翔,一行仙鹤伸颈向下翱翔。此外还有飞鹤在缠枝莲花间飞舞的纹样,如江苏常州武进博物馆藏常州王洛家族墓所出仙鹤缠枝花卉纹缎[8],纹样复原见图13。该仙鹤缠枝莲花纹的缠枝藤蔓形成波线式四方连续骨架,每列波线形藤蔓上长出两种造型的莲花,相邻的两朵莲花中穿插仙鹤纹样,表达对富贵与长寿的向往。

图11 菱格双螭纹绸纹样复原
Fig.11 Restoration of twill damask with double-Chi pattern

图12 云鹤团寿纹绸纹样复原
Fig.12 Restoration of twill damask with cloud-crane-Shou(literally meaning longevity) pattern

图13 仙鹤缠枝莲花缎纹样复原
Fig.13 Restoration of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crane and entangled lotus

飞鸟主要与花卉类纹样组合出现,如鸟衔花枝纹、四季花鸟纹、禽鸟折枝纹等。图14所示为出土于江苏无锡七房桥钱樟夫妇墓的鸟衔花枝纹缎对襟夹袄的面料纹样复原图。该鸟衔花枝纹暗花缎纹样由燕子嘴衔一枝五瓣桃花折枝和另一株花卉折枝构成,两株主要图案在一行内交替排列,燕子双翅展开,羽毛丰满,颈部弯曲。飞鸟衔枝类的纹样在明代的织锦中也非常多见,如喜鹊衔梅等,有报春和喜上眉梢之意。中国丝绸博物馆藏有一件明代中晚期的四季花鸟纹题材的暗花缎,名为四季寿庆暗花缎,纹样复原如图15所示。该纹样以牡丹、荷花、菊花、梅花代表四季的花卉折枝散点分布,两只衔磬的绶带鸟在花丛中穿插飞舞,表达四季庆寿之意。

2.2.3 昆虫纹样

明清暗花丝织物上的昆虫纹样主要涉及蝴蝶和蜜蜂纹。蝴蝶或蜜蜂纹样偶有单独作为装饰纹样的案例,但绝大部分蝴蝶和蜜蜂纹样,作为辅助纹样点缀在花卉纹样的空隙处,或与折枝花共同组成纹样,形成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孔府旧藏一件明代晚期的茶色妆花纱方倭角双凤纹补短褂面料所用的四季蜂蝶纹纱,纹样复原如图16所示。该纹样以梅花、牡丹、菊花、莲花四季花卉纹样为主花,折枝花四周环绕蝴蝶和蜜蜂纹样。前文所述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所出的蜜蜂四季花卉纹纱(图3),则为蜜蜂飞舞缠枝花间。

图14 鸟衔花枝纹缎纹样复原
Fig.14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birds with flowers and branches in beak

图15 四季寿庆暗花缎纹样复原
Fig.15 Restoration of shadow damask with pattern perpetual flowers and birds

图16 四季蜂蝶纹纱纹样复原
Fig.16 Restoration of gauze with pattern of perpetual bees and butterflies

2.3 自然景观纹样

明清暗花丝织物上的自然景观纹样主要为云纹和水纹。古人将自然界的云朵、流水等进行形态变形与归纳,形成了几种固定形式的装饰模式。

2.3.1 云 纹

在明清暗花丝织物纹样中,云纹或作为主题纹样,或作为辅助纹样,象征高升、如意。云纹的造型主要有连云、朵云和勾连云。连云是由若干云头和若干带状云连接起来的一种云纹造型[9],其有两种形式:一是单独的连云作为装饰纹样,通常为四合如意云;二是四合如意连云纹,间饰八宝纹样。如孔府旧藏茶色罗织金蟒袍的正身面料为杂宝云纹暗花罗,纹样复原如图17所示。朵云的使用有三种形式:一是单一的朵云作为主题,一般也是四合如意云,散点排列,如北京艺术博物馆藏明代四合如意云纹暗花绸,纹样复原如图18所示,此四合如意云头设计十分图案化,由四个涡纹组成;二是朵云散点排列,空隙点缀杂宝纹;三是朵云作为龙、凤、仙鹤等纹样的辅纹出现(图10)。而勾连云纹是以线条描绘云纹,一般单独作为装饰母题。如孔府旧藏深蓝色缠枝牡丹暗花纱袍的内衬面料勾连云气纹纱,纹样复原如图19所示,此云纹线条描绘独特,云气相连循环往复。

图17 杂宝云纹暗花罗纹样复原
Fig.17 Restoration of gauze with pattern of clouds and treasures

图18 四合如意云纹暗花绸纹样复原
Fig.18 Restoration twill damask with auspicious cloud pattern

图19 勾连云气纹纱纹样复原
Fig.19 Restoration of gauze with cloud pattern

2.3.2 水 纹

水纹在明清暗花织物纹样中,造型多作流水样,且多为花卉纹样的辅助纹样,构成主题纹样的背景,也有单独水纹作为主题的纹样。图20所示为北京艺术博物馆藏明代香色地水纹暗花绸经皮的纹样复原图,此水纹为折线构图的连弧形线条。流水与落花构成固定的纹样即落花流水纹。落花流水纹上承两宋,是在连续水纹上饰以单朵或折枝的梅花、桃花等小型花朵的形式[10]。在明清暗花织物的落花流水这个题材中,有两种形式的流水纹。一种水纹已图案化,水波的形状和排列呈片片鱼鳞状,水纹上是散点排列的朵花。如出土于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的绣缘莲纹花缎棉被的主体面料,该水纹呈鱼鳞状,水波之上是散点排列的宝相花与菊花纹样,纹样复原如图21所示。另一种更常见的表现方式为波浪状线条,水波曲折荡漾,波纹之上飘荡着朵花。无论何种形式,都表达了“水流落花红”“桃花终日逐水流”的意境。

图20 香色地水纹暗花绸纹样复原
Fig.20 Restoration of shadow twill damask with pattern of water on incense ash pigment background

图21 落花流水纹缎纹样复原
Fig.21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drifting petals and flowing water

2.4 其他人文纹样

在中国古代丝绸艺术中,人们还常将珍贵的物件、富有吉祥寓意的文字等包含人文思想的纹样织入经纬。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常见的人文装饰纹样有杂宝、八吉祥、博古纹和文字类等几种。

2.4.1 杂宝与八吉祥

杂宝是指各种带有一定含义的宝物,这种含义来源于民间传说和宗教习惯,杂宝纹样出现在织物上始于宋辽时代。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中,杂宝纹有磬、戟磬、单环、双环、葫芦、法轮、宝瓶、如意、芭蕉扇、羽扇、书册、宝剑、单犀角、双犀角、花篮、笙、铜钱、方胜、龟背等。当在画面中物品数量有八件时,则称之为八宝纹。在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设计中,杂宝或八宝纹,均作为主题纹样的辅助纹样使用。最多见的是杂宝或八宝纹作为折枝花的辅纹,其次是作为云纹的辅纹,还有直接点缀在果实类纹样表面用以装饰。一面17世纪末的俄罗斯普斯科夫城步兵旗的边缘部分为中国明清时期的缠枝莲花纹缎,该纹样以缠枝形成四方连续构图,缠枝上长有两种造型的莲花,花头与缠枝间散布杂宝纹样,可见双方胜、宝珠、如意头、犀角、笔锭、万卷书、珊瑚和双铜钱等杂宝纹样,纹样复原如图22所示。

八吉祥是藏传佛教的吉祥图案,有法螺、法轮、宝伞、华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纹样。八吉祥纹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的出现频率较杂宝纹少,也多作为花卉类纹样的辅纹出现。

2.4.2 博古纹

博古纹是指以古代器物作为主题的纹样,是汉族传统的装饰题材。主要纹样包括瓷瓶、铜器、仪器等器物及其中所插的古书、古画或花卉果实之类。博古纹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以三种形式出现:一是多种博古器物散点排列作为装饰母题构成画面,如孔府传世的一件明晚期的蓝色暗花纱单袍所用面料为博古纹暗花纱,以各式瓶、盘、鼎插配莲花、梅花、牡丹、绣球、桃花、灵芝、桃子等各种植物纹样构成八组不同的博古纹样,散点排列于画面上;二是几种博古纹与花卉、云纹等以相同大小散点排列共同作为主纹出现,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一件俄国骑兵旗的面料,该面料为中国明清时期的花卉博古云纹暗花缎,以牡丹、菊花、桃花、玉兰四种花卉折枝、四合如意云纹及两种博古纹样散点分布于画面上,纹样复原如图23所示;三是几种博古纹作为主要花卉纹的辅纹出现,点缀在折枝花的空隙间。

2.4.3 文字类纹样

在近年出土的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纹样中,文字类纹样多见“卐”字和“寿”字,也有“福”字等出现。

“卐”字是梵文,意思是吉祥之所集。它随佛教于东汉末年传入中原,唐宋以来,除了佛教使用外,还成为具有祥瑞意义的符号,明清两代也继承了这一传统。“卐”字纹在暗花丝织物中有大量出现,主要作为其他纹样的辅助纹样:一是以“卐”字为基础的勾连纹,形成几何纹样;二是菱形格纹内填以“卐”字纹;三是作为杂宝、如意云、花卉等纹样的底纹;四是点缀在花卉的花瓣、果实纹样的表面以作为装饰。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明代菱格“卐”字地四合如意云纹经皮子纹样,如图24所示。该纹样地部以菱格为框,内填“卐”字,其上散布四合如意云纹。

图22 缠枝莲花杂宝纹缎纹样复原
Fig.22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entangled lotus and treasures

图23 花卉博古云纹暗花缎纹样复原
Fig.23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flower-curio-cloud pattern

图24 菱格“卐”字地四合如意云纹复原
Fig.24 Restoration of silk with pattern of auspicious clouds on lattice-swastika background

“寿”字纹样,未见独立作为装饰母题的织物,而仅与其他纹样共同构成主题图案。“寿”字在造型上常适合于圆形团窠内,与云鹤纹构成云鹤团寿纹的组合(图12)。“福”字代表福气、福运,在织物上使用更为直观化。如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一件明代经书裱封用“卐”寿“福”字纹暗花缎,其主体图案为寿桃纹样,桃上点缀有一“卐”字,取万寿之意,寿桃间隙装饰有隶书的“福”字,表达了人们希望福寿双全的美好愿望,纹样复原见图25。

图25 “卐”寿“福”字纹暗花缎纹样复原
Fig.25 Restoration of damask with pattern of swastika, Shou,and Fu (literally meaning blessing)

2.5 几何纹样

明清暗花丝织物上的几何纹主要有菱格纹和勾连万字纹。

菱格纹的使用在构图上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作为内填纹样的骨骼,如菱格螭虎纹、菱格“卐”字纹;二是作为地纹的几何纹,上有开光,如菱格万字锦地开光蟠螭纹等。菱格本身的基本构架也可分为两种:一是简洁线条款菱形格子纹,如图24所示之菱格“卐”字地四合如意云纹中的菱格纹;二是由“卐”字、曲水或其他几何纹样装饰而成的以菱形骨架为基础的菱格。如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所出“卐”字菱格螭虎纹绸对襟上衣之面料,纹样以“卐”字曲水构成菱格,菱格内隔行填充两款造型的螭虎纹样,纹样复原如图26所示。

图26 “卐”字菱格螭虎纹绸纹样复原
Fig.26 Restoration of twill damask with pattern of swastika, lattice, Chi (a legendary dragon) and tiger

勾连万字纹也可称为“卐”字曲水纹。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勾连万字纹主要有三种装饰形式:一是作为单独装饰母题,形成四方连续纹样;二是作为地纹出现,上面装饰其他纹样,多作锦地开光式,如曲水地团凤纹、“卐”字曲水锦地开光双螭纹;三是作为其他纹样的表面肌理出现,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一件俄国军旗所用的中国明清时期的花卉果实折枝纹暗花缎,对桃折枝的一桃身装饰有曲水纹(图6)。

梳理近年研究的传世及出土的明清暗花丝织物,可见明清暗花丝绸纹样的关键词为“祥瑞”,可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3 结 语

明清时期的暗花类丝织物在沿袭前代已有的品种之外,又有新的发展。这一时期的暗花丝织物主要有平纹地、斜纹地、缎纹地暗花织物及绞纱类暗花织物。这些品类的暗花丝织品主要根据其品种的质感,使用在服装服饰、寝具及仪仗军旗等物品上。明清暗花丝织品所涉及的纹样题材十分广泛,除平纹地暗花织物因为品种工艺的限制纹样无法通用外,其他如斜纹地、缎纹地和绞纱类的暗花织物的纹样基本可以混用,但也各有侧重。无论是植物纹样、动物纹样,还是自然景观纹样、几何纹样……明清暗花丝织品的纹样主题总是围绕着多福多寿等吉祥寓意展开。

暗花丝织物作为明清丝织品中的重要品类,从品种技术上、图案题材上、纹样造型上均反映出鲜明的时代特色和艺术特征,再现了明清两代丝织工艺和图案艺术的发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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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pes and pattern themes of shadow silk fabric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SU Miao1,3, WANG Shujuan2, LU Jialiang1,3, XU Zheng2, DING Yuanyuan4

(1.Institute of Silk, College of Materials and Textiles,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2.China National Silk Museum, Hangzhou 310002, China; 3.Fashion·Art Design Institute, Donghua University,Shanghai 200051, China; 4. High Fashion Silk (Zhejiang) Co.,Ltd., Xinchang 312500,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is intended to systematically review and summarize the types and pattern themes of shadow silk fabric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y means of archaeological survey, fabric analysis, and pattern recovery based on research results of real shadow silk fabric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 recent years. The main types of shadow silk fabric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clude plain weave, twill weave, satin weave, and crossweave leno weave. The patterns of shadow silk fabric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re mainly themed by auspicious meaning, which are reflected via plants, animals, concrete objects and abstract objects. The types and patterns of real shadow silk fabric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reflect the temporal characteristics of silk workmanship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Key words:silk art; shadow silk fabric; weave structure; pattern them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DOI:10.3969/j.issn.1001-7003.2017.06.014

收稿日期:2016-11-12;

修回日期:2017-05-08

基金项目: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项目(2013BAH58F00);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6YJCZH085);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浙江省浙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成果项目(16JDGH016)

作者简介:苏淼(1980—),女,讲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染织服饰史、纺织品艺术设计的研究。

中图分类号:TS941.12;K876.9

文献标志码:B

文章编号:1001-7003(2017)06-0081-10 引用页码: 061302